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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酣摇摇头,“别想了。莫说是你,就连我都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念头。”

叶酣神色凝重起来,以心湖涟漪言语道:“何露,大战在即,必须提醒你几句,虽说你资质和福缘都比晏清稍好一筹,得以随我去仙府觐见仙人,虽说仙人自己并未露面,只是让人接待你我二人,已算殊荣,你这就等于已经走到了晏清之前。可这山上修行,行百里者半于九十,一境之差,双方无异于云泥,所以那座仙府的小小童子,仗着那位仙人撑腰,都敢对我呼喝不敬。那件异宝,已经与你泄露过根脚,是一件先天剑胚,世间剑胚,分人也分物,前者打娘胎起就决定了是否能够成为万中无一的剑仙,后来更是奇妙,可以让一名并非剑胚的练气士成为剑仙。这等千载难逢的异宝,我叶酣就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抢到了手上,赠送给你,你扪心自问,你何露接得下,守得住?”

何露别好竹笛,站起身,恭敬道:“弟子明白了!”

随驾城外北方一座山头上。

已经披挂上一副神人承露甲的佩刀男子,回望城隍庙那边。

杜俞不明白,打死都不明白。

为何那位最会算计得失和人心的前辈,要如此冲动。

几万、十数万条凡夫俗子的性命,怎么跟前辈你一位剑仙的修为、性命,相提并论?!

这句大逆不道的言语,就算是那位前辈现在站在自己眼前,他杜俞也敢大声喊出,哪怕被一巴掌打个半死,甚至又被拘押魂魄牢笼中,他杜俞都要问上一问。

这一天夜幕中。

云海下沉,如天地碰撞。

除了苍筠湖龙宫与黑釉山凉亭两处的修士,在范巍然和叶酣分别付出代价,能够以掌观山河的神通,得以看到最后一幕,其余所有鸟兽散去的山上练气士,看到的东西,还不如随驾城内那些注定一辈子庸庸碌碌的市井中人。

可哪怕是范巍然与身边晏清,叶酣和身旁的何露,也只能够看到在离地百丈、距云百丈的狭窄天地间。

有一位青衫客御剑,出拳不停而已。

在云海依旧缓缓下沉至距离随驾城百丈之后。

范巍然和叶酣几乎同时撤去了神通,皆脸色微白。

最后一幕,是一道金色剑光从人间起,仿佛从南向北,瞬间划开了整座云海。

在那之后,一郡之地,唯有雷鸣之声,剑光萦绕云海中,夹杂有稍纵即逝的一阵阵符箓宝光。

当天地终于归于寂静,笼罩整座随驾城的云海缓缓消散。

在随驾城城中那座官府牢狱之中,有一抹漆黑远胜夜幕的古怪剑光,破土而出,拉出一条极其纤长的冲天黑线,然后飞掠离去。

黑釉山凉亭中的叶酣,和苍筠湖龙宫中的范巍然又是心有灵犀,同时发号施令,准备争夺那件终于出世的异宝。

数以千百计的各方谱牒仙师,试图捡漏的野修,依附练气士的江湖武夫,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,追逐那道黑线。

然后黑线在飞掠出百余里后,蓦然被一只小猴儿吞入腹中,被一位老者将其藏在袖中,开始逃遁。

一场追杀和乱战,就此拉开序幕。

唯有一位不起眼的鬼斧宫修士,飞奔向随驾城。

只见整座随驾城,连同城墙在内,所有高过七丈的建筑,都已经像是被一刀削平。

这位披挂雪白甲胄的男子掠上城头,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没有立即入城,沿着城头走了一圈,视野所及,城隍庙那边好像已经沦为一片废墟,许多富贵门户的高楼倾塌在地,随驾城内,吵吵闹闹,夹杂着无数喊声哭声,此起彼伏,几乎家家户户都点了灯,大概随驾城从建城第一天起,就没有哪个夜晚,无论穷富人家都不约而同地点灯照明,能够如此亮如白昼。

杜俞一咬牙,不敢御风而游,收起了甘露甲,将甲丸收入袖中,这才偷偷跃下墙头,也不敢走那大街,只是拣选那些市井巷弄的小路,奔向那座城隍庙。

一路上,孩子啼哭不已,妇人忙着安抚,青壮汉子骂骂咧咧,老人们多在家中念经拜佛,有木鱼的敲木鱼,一些个胆大的地痞流氓,探头探脑,想要找些机会发横财。

富贵人家开始张贴那些从祠庙道观重金请来的符箓,不管是什么,都贴上再说。

到了城隍庙外边的大街,杜俞一冲而入,只看到一个血肉模糊、浑身不见一块好肉的……人,双手拄剑,站在原地。

杜俞看了眼那把金光黯淡的长剑,狠狠摇头后,接连给了自己几个大耳光,然后双手合十,眼神坚毅,轻声道:“前辈,放心,信我杜俞一回,我只是背你去往一处僻静地方,此地不宜久留!”

杜俞等了片刻,“既然前辈不说话,就当是答应了啊?!”

最终杜俞走到那一人一剑之前。

正要蹲下身,将前辈背在身后。

杜俞却没能看到足可震碎他胆子的一幕。

那个都已经不可以说是一个人的前辈,缓缓转头些许,手指微动。

天幕高处,一位御风而停的外乡修士,犹豫了一下,就此远去。

杜俞一拍脑袋,想起这把剑有些碍事,怎么背人?

杜俞想要去轻轻掰开前辈的十指,竟然纹丝不动,杜俞哭丧着脸,这可如何是好?

当杜俞手指不过稍稍触及那剑柄,竟是整个人弹飞出去,魂魄剧震,瞬间疼痛,丝毫不逊色先前在芍溪渠主的水仙祠庙那边,给前辈以罡气拂过三魂七魄!

杜俞挣扎起身,吐出一大口血水,脸色惨白,摊开手,那根手指竟然差点直接变成焦炭。

然后那把剑突然自行一颤,离开了前辈的双手,轻轻掠回前辈身后,轻轻入鞘。

高空中那位以掌观山河继续观看城隍庙废墟的大修士,轻轻叹息一声,似乎充满了惋惜,这才真正离去。

杜俞这才能够背着那个处处白骨可见的血人,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乱窜,一次次行走狭窄巷弄,或是掠上墙头,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无人居住的破败宅院,杜俞一脚踹开一间布满蛛网的小屋子,本想将背后鲜血淋漓的前辈放在床上,只是一看那连条被褥都没有的破木板床,沾满了灰尘,只得以脚勾来一条几近腐朽的摇晃木椅,轻轻那人放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,自己也已经一身血迹的杜俞,取出一只瓷瓶,轻轻放在那人手边的椅子上,杜俞后退数步,抹了抹额头汗水,“前辈,我杜俞怕死,真的很怕死,就只能做这些了。”

杜俞苦笑道:“若是前辈没死,杜俞却在前辈养伤的时候,给人抓住,我还是会将此处地址,明明白白告诉他们的。”

椅子上那人,寂然如死。

杜俞一抱拳,离开屋子,轻轻关上门。

杜俞脑袋已经一团浆糊,原本想要一鼓作气赶紧逃离随驾城,跑回鬼斧宫爹娘身边再说,只是出了屋子,被凉风一吹,立即清醒过来,不但不能独自返回鬼斧宫,绝对不可以,当务之急,是抹去那些断断续续的血迹!这既是救人,也是自救!杜俞下定决心后,便再无半点腿脚发软的迹象,一路悄然情理痕迹的时候,杜俞还开始假设自己若是那位前辈的话,他会如何解决自己当下的处境。

在杜俞关门走后。

瘫靠在那张椅子上的半死之人,一双幽深眼眸,缓缓睁开,又缓缓合上。

天亮之后。

随驾城衙署的大小官员、富贵门庭和市井人家,都开始惴惴不安地忙碌起来。

当陆陆续续听闻城隍庙那边的变故后,不知怎么就开始流传一个说法,是城隍爷帮着他们挡下了那座来历不明的云海,以至于整座城隍庙都遭了大灾,一时间不断有老百姓蜂拥而去,去城隍庙废墟外烧香磕头,一时间一条大街的香火铺子都给哄抢而尽,还有许多为了争抢香火而引发的打架斗殴。

火神祠那边亦是如此光景,祠庙已经彻底倒塌,火神祠庙供奉的那尊泥塑神像,已经砸在地上,碎裂不堪。

两天之后。

随驾城又开始出现许多陌生面孔,又过了一天,原本如丧考妣的随驾城太守,再无先前两天热锅上蚂蚁的窘态,红光满面,一声令下,要求所有衙署胥吏,所有人,去搜寻一个腰间悬挂朱红色酒壶的青衫年轻人,人人手上都有一张画像,据说是一位穷凶极恶的过境凶寇,众人越看越瞧着是个歹人,加上郡守府重金悬赏,只要有了此人的踪迹线索,那就是一百金的赏赐,若是能够带往衙署,更是可以在太守亲自举荐之下,捞个入流的官身!如此一来,不光是官府上下,许多消息灵通的富贵门户,也将此事当做一件可以碰碰运气的美差,家家户户,仆役家丁尽出宅子。

不但是随驾郡城,整个郡城以及周边州郡的官府,都开始大肆搜捕此人。

一天过后,随驾城老百姓都察觉到事情的古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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