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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指了指两盏灯笼之间的间隙,“这期间的人心起伏,不同人生路程带来的种种变化,其实不用去细究的,何况真要管,也未必管得过来,说不定会适得其反。肯定会有人能够走出这条道路,但是没关系,对于正阳山来说,这就是真正的好事,也是我一直真正期待的事情。”
这是陈平安从郑居中和吴霜降那边学来的,一个擅长计算人心脉络,一个擅长兵解万物。
陈平安想了想,说道:“打个比方,当年在小镇,正阳山对那部剑经志在必得,清风城是奔着瘊子甲去的,这就是人生路上的必然,如果拿我自己举例子,比如……顾璨的那本撼山拳谱,就是一盏灯笼,泥瓶巷的陈平安,得到了这本拳谱,就一定会学拳,因为要保命。”
宁姚说道:“还有隔壁宋集薪家的木人,你一定会拼凑起来,再让我帮你讲解经脉?”
陈平安点头道:“就是这么个道理。许多偶然,实则必然。但是一连串的必然,又会出现万一和偶然。”
宁姚皱紧眉头,忧心忡忡。
陈平安转过身,动作轻柔,帮她抚平眉头,轻声笑道:“老话所谓的三岁看老,只是一般情况,未必真能看死一个人。没有谁一定会成为谁,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命中注定的事情。哪怕是当年那个卖糖葫芦的邹子,也不是真的刻意针对当年的我,一定要为难一个孩子。准确说来,邹子就像是在等一个选择和某些结果,然后等等再看。这与我一直告诫自己的那个道理,福祸无门惟人自召,其实并不冲突,后来在书上看到亚圣的一句话,也是差不多的道理,是说‘万物皆备于我’。之前在文庙功德林,陪着先生闲聊,先生就说亚圣的这句话,极好,用心良苦。”
“当年对骊珠洞天许多幕后的冷眼旁观之人,也不一定会亲身入局,无非是四处押注,推波助澜,至多是开凿河床,或是牵引湖泊,筑造堤坝。这就像我们用一个很便宜的价格,买了一大堆字画,就会想着这个人名气越来越大,价格越来越高,哪天转手一卖,就是天价,轻而易举攫取暴利。当年杨老头就是我们家乡的那个坐庄之人,对马苦玄,宋集薪,刘羡阳,顾璨,赵繇,谢灵等等,可能都曾各有各的押注,只是方式不同,悄无声息,然后谁如果能够在某些关键时刻,走上一个更高的台阶,旁人就会继续押注,不成的,可能就此籍籍无名,可能大道夭折了,走向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。同样的,师兄崔瀺也曾押注吴鸢,魏礼,柳清风,韦谅在内很多人。其中柳清风,就不是一定会成为后来的大骊陪都礼部尚书。”
“十四岁尚未离乡的陈平安,在遇到刘羡阳那场劫难的时候,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,如果那会儿,路过廊桥的时候,没有看到你,然后我还有机会重来,一定就会选择另外一种人生,会去做某个接下那串糖葫芦的自己,某天当了窑工学徒,哪怕一辈子烧瓷,安安稳稳的过日子。”
“但是今天的我,肯定不会如此选择了,哪怕有机会,都会选择原路走到这里,至于以后……”
太多事情,身不由己。
宁姚轻声问道:“以后会如何呢?”
陈平安眼神坚毅,笑道:“以后哪怕给我一万种不同的选择,都不去选了。”
宁姚眼神明亮,轻轻点头。
之后陈平安带着宁姚去往一地,穿街过巷,熟门熟路,根本不用与人问路,陈平安就好像在逛自己山头。
路过了那条意迟巷,此地多是世代簪缨的豪阀华族,离着不远的那条篪儿街,几乎全是将种门庭,祖宅在二郎巷和泥瓶巷的袁曹两姓,还有关翳然和刘洵美,京城府邸就都在这两条街巷上,是出了名的一个萝卜一个坑,哪怕当年论功行赏,多有大骊官场新面孔,得以跻身庙堂中枢,可还是没办法在意迟巷和篪儿街落脚。
在一条僻静小巷的路口,出现了两位练气士,一老一少,拦住去路。
境界都不高,一位元婴,一位龙门境。
老人神色淡然道:“不管是谁,绕路而行。”
陈平安指了指巷子里边,笑道:“我是里边那座宅子主人的师弟。”
然后补了一句,“来这边看书。”
那少年嗤笑道:“国师的师弟?你咋个不说自己是国师的师兄啊?”
谁不知道咱们大骊的国师,绣虎崔瀺,早就脱离文圣一脉百多年了,哪来的师弟,看来如今京城的骗子,胆子有点大,花样有点多啊。
老人好像也是个不问世事的隐士高人,挥手道:“赶紧走。”
陈平安有些无奈,大骊朝廷怎么会让这两人看守此处?
于是只好转头与宁姚问道:“我们就近找一处客栈?”
宁姚自然无所谓。其实两人潜入府邸又不难。
相较于京城别处的夜亮如昼,这条街上反而夜幕沉沉,陈平安没来由说道:“纯粹的自由,需要献祭人性。”
宁姚疑惑道:“什么意思?”
陈平安笑道:“其实没啥意思。反正我觉得自在才能自由,纯粹不纯粹,没那么重要。就像一切智慧从慈悲起,还需往慈悲中落。”
宁姚说道:“说明白点。”
陈平安眨了眨眼睛,还要如何说得明白?
然后就挨了宁姚一肘,呲牙咧嘴,之后陈平安挑三拣四,绕路颇多,才找到了一座客栈,结果一问,只有一间屋子了,陈平安哀叹一声,一边嘴上抱怨几句,一边忙不迭就要掏钱给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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