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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霜降饮尽一碗酒,“只是可惜了陈淳安和梁爽。”
南婆娑洲醇儒,肩挑日月的陈淳安。
为了阻拦十四境纯粹剑修的刘叉返回蛮荒天下,不惜一死。
可惜醇儒不跋扈,文章未能通天路。
外姓大天师梁爽,原本靠着水磨功夫,在某条道路上继续前行,极有希望破境,结果刺杀周密不成,导致终生无望十四境。
兵家的崛起,势不可挡。幽明殊途的鬼仙,神仙钱的流转,飞剑传信,镜花水月。三教一家之外,诸子百家当中,也肯定会有人趁势而起。
要不是礼圣的规矩在,诸子百家的历代祖师爷,绝对不至于无一人跻身飞升境。
而他们一旦跻身飞升境,之后的合道之路,十分清晰,不用有任何其他的尝试。
吴霜降突然问道:“与那个韦赦可有接触?”
陈平安摇头道:“只听说,没见过。”
原本打算下次游历皑皑洲,去拜会一下这位老神仙,跟皑皑洲刘氏和九都山一样,都是必去的。
突然陈平安脸sè古怪起来,吴霜降笑了笑,“离开浩然天下之前,确实跟韦赦打过一场,如今想来颇为后悔,不该对他雪上加霜的。”
皑皑洲的韦赦,自号别号取了一大堆,其中名气较大的,就是那个“三十七峰主人”,是一位极负盛名的飞升境老修士。
只是处境尴尬,类似苏子之于白也,好像大道断绝,走到了一条断头路。如今韦赦对于跻身十四境一事,似乎早已彻底死心。
韦赦最早是山泽野修出身,横空出世,名气之大,可谓一时风头无二。
此人年轻时,在浩然九洲年轻一辈修士当中,号称五百年间同境无敌手。
中五境时的金丹、元婴地仙两境,加上上五境的玉璞、仙
人两境,一路横扫,所向披靡,切磋道法,捉对厮杀,从无败绩。
山上或切磋或厮杀,韦赦连胜九十六场。
这个记录,直到被某个狗日的,用一种极不光彩的、注水严重的方式给破掉了。
传闻火龙真人,都曾在韦赦手上吃过亏。
还有中土十人当中的老剑仙周神芝,怀荫,也都输过韦赦。
只是等到韦赦跻身飞升境后,反而停滞不前,不断被当年的手下败将一一超越。
可能是期望越大,失望越大,不光是家乡皑皑洲,就连中土神洲都为之扼腕痛惜,想不明白为何一个大道可期的韦赦,如此“晚节不保”,照理说韦赦是最有希望成为一位最新十四境大修士的得道之士。
于是最近一千年里边,韦赦经常被火龙真人调侃一句,“古人诚不欺我,小时了了大未必佳,痛心痛心”。
而那第九十七场斗法,韦赦到底输给了何方神圣,一直是个谜。
吴霜降给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内幕,“韦赦并非如外界传闻那般修行后劲不足,也不是未曾找到某条契合大道的路,而是跻身飞升境后,只过了一百年,他就尝试过一次闭关合道,但是功亏一篑。为此三山九侯先生专程去了趟皑皑洲,等于主动为寄予厚望的韦赦,‘侧身让出了半条路一扇门’,可惜韦赦自己未能抓住机会,他还是太急了,太想要那个看似触手可及的十四境,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。”
“境界趋于圆满的飞升境巅峰大修士,多多少少,都会失败一两次,被迫更换脚下道路,底子好,可以错两次,底子差些,错一次就万事皆休,操之过急的韦赦,就是后者。”
陈平安问道:“火龙真人?”
吴霜降说道:“已经错过两次了,一次是未能将雷法再拔高一筹,一次是水火两法兼修,依旧未能合道,所以跻身十四境,很难。很难了。”
蛮荒天下的绯妃,结果被陈平安拖拽曳落河,抢走了将近四成水运。
搬山老祖朱厌,与蛮荒共主斐然私底下谈妥了那座托月山的归属,结果一样落空。
关于后者,是吴霜降在蛮荒天下,找到郑居中后,一起推演出来的结论。
以剑修斐然的性情,是绝对愿意做这笔买卖的,用一座托月山为蛮荒天下换来一位崭新十四境修士。
说到这里,吴霜降微笑道:“这两笔账,有得算了。断人财路,已经足够招恨,更何况你是直接阻拦了他们的一份合道契机,确实是不共戴天的大仇,要是哪天被他们侥幸跻身了十四境,奉劝一句,就别轻易去蛮荒天下逛荡了,何况还有那个蛮荒共主的斐然,周密的关门弟子周清高,都算是你的旧友,相信一定会盛情款待你这位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。”
陈平安好奇问道:“那个名叫辛苦的武学宗师,修道资质真有那么好?”
吴霜降点头道:“只会比你想象中还要更好,韦赦对上此人,都要逊sè半筹,所以只要辛苦愿意转去修行,就一定可以成为十四境。”
“陈平安,你猜猜看,这个辛苦,常年独坐闰月峰,想要做什么?”
陈平安想了想,试探性道:“看看能否人间递出一拳,打碎天上明月?”
吴霜降笑道:“还是纯粹武夫更懂纯粹武夫。”
“既要担心修士吾洲,又要担心已成气候的武夫白藕,他年异乡山水迢迢,万千珍重。”
“所幸还有个玄都观可以歇脚,孙怀中每每提起某位‘陈小道友’,还是很亲近的。浩然天下有此待遇的,白也之后,好像就只有你了。”
陈平安无奈道:“多谢孙道长厚爱。”
吴霜降突然与小陌问道:“在你们这拨被白泽喊醒的修士当中,不知陌生道友的厮杀本事,大概能排第几?”
小陌坦诚以待,“杀力,防御,遁法,小陌都不算最拔尖,但是每个名次,都还算比较靠前,故而真要与谁捉对厮杀,对上任何一位,足可自保。两三个之外,只要无旁人阻拦,都可杀。”
吴霜降顿时心中明了,“小陌可是当年与碧霄洞主一起酿酒、与元乡问剑之人?”
小陌赧颜一笑,“过往之事,不值一提。”
郑大风赶紧提起酒碗,“小陌这点随我,难怪投缘。”
都是一路人呐,好汉不提当年勇,昔日龌龊不足夸。
小陌面朝郑大风,双手举碗,一饮而尽。
陈平安问道:“岁除宫有无多余的金精铜钱?”
吴霜降点头道:“有一些。”
陈平安好奇问道:“不知吴宫主的‘一些’是多少?”
吴霜降说道:“是多是少,都没意义,反正不会给你。何况远水解不了近渴,你那把飞剑笼中雀,想要打造出一条光yīn长河的雏形,就找岁除宫讨要金精铜钱?怎么,是要我把头撞开五彩天下吗?”
陈平安犹不死心,“就不能打个商量?”
至于吴霜降是如何如此“了如指掌”,在避暑行宫,与泉府高野侯闲聊,以及与齐狩的叙旧,吴霜降好像都一清二楚,就别猜了,反正猜不到。
而那条光yīn长河,即便真被自己打造而出,又非一成不变,将来一样需要源源不断的“活水”,以此来增加水位,甚至是拓宽河床。简单来说,未来那把井口月,可以演化出白万把飞剑,笼中雀一样可以塑造出一条深不见底的光yīn长河,两把本命飞剑的数种神通,相互辅助,陈平安再成为一位飞升境剑修,那么在青冥天下对上吾洲或是白藕,就不用二话不说就掉头跑路了,至少有一战之力的本钱。
吴霜降直截了当道:“既然万事好商量,那么这件事就免了。”
陈平安追问道:“岁除宫自己有大用?”
吴霜降摇摇头,给了一个很敷衍了事的答案,“与那块斩龙崖差不多,没有什么实在用处,就是留着好看,易卖不易买的东西,谁会嫌多。”
陈平安有点心累。
“所以说你这辈子都成为不了崔瀺,要是他,早就跟文庙做生意了,金身碎片,人间何处最多?自然是蛮荒天下。大战一起,各地不长脚的山水神灵,能跑到哪里去,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又有什么心理负担?”
“不答应宋和担任新任大骊国师,也算你陈平安有几分自知之明。”
郑大风听得乐不可支。
吴霜降不以为然道:“人间是如此。天外呢?如此束手束脚,何谈纯粹剑修的我行我素。”
郑大风开始煽风点火,“陈平安有陈平安做不成崔瀺或是吴霜降的事,吴霜降不一样有吴霜降做不成陈平安的事。”
吴霜降微笑道:“我只说陈平安当不了绣虎,又没说我就当得了绣虎或是隐官,两码事,不冲突。郑先生不必用道理否定道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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