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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倩皱眉道:“哪个朱敛?”

朱敛笑道:“你觉得最不可能的那个。”

魁梧汉子双臂环胸,转头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,嗤笑道:“你要是朱敛,我就是丁婴了。”

眼前这个糟老头子,与那朱敛唯一相似处,就是身边跟了个大美人,她的姿色,约莫就是书上所说的倾国倾城?

朱敛当然清楚唐铁意,还有敬仰楼周姝真,以及程元山之流的江湖老人,在福地武运暴涨的前天下,为何依旧迟迟无法破境,只因为“山河失色”,沦为一幅白描图,除了极少数例外,所有福地众生皆沦为魂魄不全的下场,只是局中人对此浑然不觉,此外唐铁意,其实也偷偷转去修行术法了,只是武学底子好,境界越高,反成累赘,不如湖山派高君那么船小好转舵,否则福地第一个金身境武夫,如何都轮不到眼前钟倩这个晚辈。

钟倩挥挥手,“别自讨没趣了,为了点赏银搭上一条性命,不划算。”

敢说稳赢他的人,连同湖山派掌门高君在内,整座天下,至多一只手。

能够跟他打上一架再分出胜负的,那就再加上一只手好了。

眼前这个脚步、呼吸都很稀拉平常的老家伙,就算是个隐藏极深的武学宗师,钟倩再高看老人几眼,也还是肯定不在十人之列。

结果钟倩见那老人还是跃跃欲试的模样,缓缓向前,小心翼翼挪步,搓手道:“我辈习武之人,讲究一个风骨凛凛,不切磋切磋就认输,如何知道胜负,太不像话。”

先挪步,再站定,消瘦老人一手负后,一手递掌,微笑道:“来来来,就让我见识见识北晋国第一大宗师的拳脚分量。”

钟倩无奈道:“喊你一声老前辈行不行,赶紧回吧,一大把年纪了,何必趟这浑水。别觉得我脾气好,就可劲儿得寸进尺,不如我也给你一个年轻人的忠告,年纪大了,就得服老。”

不曾想那个老家伙信誓旦旦说道:“放心,我是外家拳内家拳兼修的高手,筋骨结实得很,生龙活虎,说句不违心的实诚话,别看我瘦,其实不比你们年轻后生差半点,屁股上烙张大饼,保证小会儿功夫就烫嘴,你要不信,回头与农家借个灶房……”

沛湘闻言笑得花枝招展,年轻时候的老厨子,难不成就是这么走江湖的?

钟倩实在是听不下去了,立即站起身,一手握拳,轻轻敲了敲胸口,“来,朝这边来一拳,我要是退半步,就算我输。要是没挪步,你就赶紧带着这个狐狸精一起滚蛋,有多远滚多远。”

朱敛埋怨道:“哪有这样的问拳,不合江湖规矩。”

钟倩扯了扯嘴角,“那你站那儿不动,让我来一拳?”

朱敛一本正经道:“那还是我来吧。”

钟倩刚想说话,眼前一花,一拳过后。

汉子当场昏厥,瘫软在地。

沛湘白了一眼朱敛。

你一个山巅境大宗师,这么戏耍一个七境武夫,好玩吗?

朱敛蹲在差点口吐白沫的钟倩身边,

沛湘笑问道:“觉得怎样?”

朱敛答道:“单纯,憨厚。”

沛湘无言,你直接说他傻不就得了。

朱敛笑道:“这小子杀心不重,甚至还有点性子软,只有被逼得狗急跳墙,才会以命相搏,以后得添些杀气,所以他需要一把好刀,也是一块练刀的好材料,曹家刀法就很适合他。”

片刻之后,钟倩迷迷糊糊睁开眼,好像挨了一耳光,是被打醒的,还是有点头晕目眩,视线模糊,依稀看见老人那张脸庞。

朱敛笑道:“醒啦?”

钟倩刚想提起一口纯粹真气,蹲在一旁的老人,双指并拢,在几个穴位接连敲击数下,钟倩瞬间动弹不得。

钟倩瞪大眼睛,泛出血丝,这是想要逆转真气的迹象,结果依旧徒劳无功。

老人双手笼袖,调侃道:“到底年轻,江湖经验还是浅了点。”

沛湘转头望向一处,笑容玩味。

来了一骑,年轻女子英姿飒爽,佩刀背弓,怒斥道:“你们要对钟大哥做什么?!”

她一手缩在袖中,双指捻有一张重金购买而来的仙家符箓。

朱敛转头微笑道:“我一个糟老头子,能对你钟大哥做什么。至于说我身边这位夫人,她就算做了什么,又算什么呢。”

沛湘妩媚道:“瞎说,什么夫人,还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哩。”

年轻女子羞恼道:“不知廉耻,骚狐狸!”

那瘦老头与美妇人,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。

朱敛站起身,笑道:“小姑娘,袖内那张符箓就别浪费了,价格肯定不便宜,不如好好珍藏起来,相信以后只会越来越值钱的,还可以当一件可以降妖伏魔的传家宝。如果我没有猜错,姑娘你是姓宋吧,祖籍是前朝的旧端州?”

女子眉头紧蹙,端州,是个前朝的说法了。而她确实来自此地,世代簪缨,所以更换成北晋国之后,虽然家族走了下坡路,但还算是郡望高门。

朱敛眯眼笑道:“确实有几分相像。”

依稀记得,宋家曾经有个奇女子,是制砚名家,曾经被召入宫廷,司职琢砚、补砚。

对待琢砚一事极认真,往往数岁才制成一砚,有割遍端州半百溪。女子的模样早就记不清了,毕竟就只是曾经遥遥见过一面,灯下雕琢砚石,女子神色专注,颇为动人。

对于朱敛来说,女子能否称之为国色,从来不在容貌、脸庞和身段,而在神态。

这次故地重游,朱敛多少起了莼鲈之思。老人归乡,大抵如此,一步一思量。

故乡与美人都勾人,只有一点不如醇酒,年月一久,记忆模糊,就好像往酒里兑水。

朱敛一挥袖子,钟倩如同被揭去一张定身符,汉子干脆没有起身,一来全然没有半点争胜之心,注定是打不过的,老家伙除了不讲江湖道义之外,其实拳脚厉害得很,否则他就算站着不动,北晋国那两位武学宗师,也绝对做不到一拳打得自己当场晕厥,不省人事。再者钟倩也是通过这个动作,提醒那个瞎了眼才喜欢自己的女子,自己都认输,你就更别冲动行事了。

钟倩说道:“这位江湖前辈,自称是朱敛。”

那年轻女子愣了愣,很快就冷笑道:“装神弄鬼也不找个好由头,朱敛早就被丁婴打杀了。”

更何况,这老儿好不要脸皮,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的德行模样,有脸说自己是朱敛?

退一万步说,老贼若真是朱敛,那张符箓就能派上用场了!

家族有长辈,她一生不曾婚嫁,孤苦终老,只留下一方心爱砚台陪葬,背刻某人肖像,眉眼传神,栩栩如生。

人像旁有一句如同刻在心上的铭文:早知如此绊人心,相见争如不见。

年轻女子蓦然而笑,试探性问道:“这位前辈,你真是朱敛?”

毕竟如今世道古怪,神怪鬼物层出不穷,而且如今多有山河英灵,想必那朱敛死而复生,不是完全没有可能。

朱敛斩钉截铁道:“怎么可能,当然不是!我与那老杀贼有不共戴天之仇,狗东西若是死灰复燃,再被我瞧见了,定要让他挫骨扬飞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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