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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首先,地毯工人要来布置那间小客厅。”
她拉开窗帘。
“你还没跟我说你要什么颜色呢。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可是你总有一种偏爱的颜色,杏绿还是浅绿?”
“杏绿。”
“你随口说的,”她口气在责怪我。
她早已着手把屋子来个彻底翻修,看到她为一张挂毯的图案或一块丝绸的颜色煞费苦心,我感到惊奇。“为了短短的三四十年花那么大工夫值吗?”我想。真以为她要天长地久地住下去了。有好一会儿,我瞧着她一声不出地在房里忙忙碌碌;她的衣着总是非常讲究,喜欢长裙、珠宝,不亚于喜欢花朵、图画、书籍、音乐、戏剧、政治。我钦佩她对所有这些东西都怀有同样的热情。她突然在窗前站住了。
“我们把鸟笼子放在哪儿?”她说,“大橡树旁边,还是椴树底下?”
“放在河面上更美,”我说。
“你说得对。我把它放在青雪松旁的河面上。”
她笑了:
“你看,你成了一位高明的顾问。”
“这是因为我开始用你的眼睛来看东西了,”我说。
杏绿还是浅绿?她的话不错;如果仔细观察,有两百种深浅不同的绿,也有同样多色调的蓝,草原上有千种以上的花,千种以上的蝴蝶;夕阳西斜时,每个黄昏的晚霞都染上新的颜色。玛丽亚纳本人就有那么多的面目,我永远别想把她看透。
“你不起来?”她说。
“我瞧着你,”我说。
“你真懒!你说过今天重新开始做你的金刚石试验。”
“是的,”我说,“你说得有理。”
我起床了,她不安地望我一眼。
“我觉得,要是我不催你,你再也不会进你的实验室了。煤是一种纯的还是不纯的物质,你不再渴望知道了吗?”
“不,我想知道的,但是不着急,”我说。
“你总是这样说。真怪。我呢,我总感觉是自己今后的时间那么少!”
她在梳理美丽的褐色头发,这些头发将会变白,从她的头上脱落,头皮会一块块风化。那么少的时间……我们爱上三十年、四十年,然后有人把她的棺材埋在一个坑里,像卡特琳、贝娅特丽丝安葬的坑一模一样。我又会变成一个影子。我猛地把她紧紧搂在怀里。
“你说得对,”我说,“时间太短了。这样的爱情是不应该结束的。”
她含情脉脉地望着我,对我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有点惊异。
“它只会随着我们一起结束,不是吗?”她说。
她用手掠我的头发,神情愉快地说:
“你知道,万一你死在我前面,我就自杀。”
我把她搂得更紧了。
“我也是,”我说,“我也不愿意死在你后面。”
我让她走了。突然每分钟对我都是宝贵的;我匆匆穿上衣服,匆匆下楼走进实验室。一根针在钟面上旋转;几世纪来第一次,我希望它能停下不动。那么少的时间……三十年内,一年内,明天以前,应该回答她的种种问题:她今天还不认识的东西,她永远不会认识了。我把一块金刚石放在坩埚里,我最终会使它燃烧起来吗?金刚石闪闪发光,清澈,顽固,在一片透明中隐藏了它的不易窥探的秘密。我会征服它吗?我会在不太晚的时候征服空气、水和所有这些熟悉而神秘的东西吗?我记起了散发出青草气味的旧阁楼。秘密在那里,在植物的深处,在粉末的深处,我愤愤地想:“为什么不就在今天发现呢?”佩特吕基欧一生伏在他的蒸馏器上,到死也不曾知道;血在我们血管内流动,地球在旋转,他不曾知道的也永远不会知道了。我愿意走回头路,抱着他朝思暮想的这些科学知识给他送去;但是,这已不可能,门已经关上了……有一天,另一扇门也会关上;玛丽亚纳也会陷到过去里面;可是我没法跃向未来,跑到世纪的另一头,给她找来她渴望的知识。应该等待时间过去,一分钟又一分钟地忍受着枯燥无味的进程。我眼睛从金刚石上移开,它的虚伪的透明体引起我的遐想。我不应该梦想了。三十年,一年,一天,都只是一个有限的人生。她的时间屈指可数。我的时间也屈指可数。
索菲坐在火炉旁边,阅读《皮格马利翁或活的雕像》<a id="jzyy_1_75" href="#jz_1_75"><sup>(1)</sup></a>,其他人在一间挂杏绿丝绸的小客厅角落里,讨论什么是最好的统治人类的方法:仿佛统治人类还有什么方法似的!我推开落地窗。玛丽亚纳为什么还没回来?夜已降临了,只有雪地上的黑树还清晰可见;花园里一股寒意,这是一种纯粹的矿物气味,在我好似还是初次闻到。“你喜欢雪吗?”在她身边,我喜欢雪,她应该在这里,在我身边。我回到客厅,没好气地朝埋头读书的索菲望了一眼。我不喜欢她那恬静的脸、突然迸发的高兴劲儿,还有满脸通情达理的样子。我不喜欢玛丽亚纳的朋友。但是我要找话说。
“玛丽亚纳早该回来了,”我说。
索菲抬起头。
“她在巴黎给人留住了,”她语气肯定地说。
“要不然就是出了事。”
她笑了,露出一口大白牙。
“真会担心!”
她又埋头看她的书。他们好像从来不怀疑他们这种人是会死的;可是,只要跌一跤,撞一下,譬如说,一个车轮脱落了,一匹马尥蹶子,他们这身脆骨头就会摔得粉碎,心脏会停止跳动,他们就永远死了。我心里又感到这种我熟悉的创痛,这总会来的,总有一天,我会看到她死去。他们可能在想,我会第一个死去,我们会一齐死去;对他们,人去楼空也有一个结束……我蹿到石阶底下。我听出了她的车子在雪地上低沉的滚动声。
“你叫我多担心!发生什么事啦?”
她向我笑笑,挽起我的手臂。她的身材还相当苗条,但是面容憔悴,气色阴沉。
“你怎么回来这么晚?”
“没什么,”她说,“我有点儿不舒服,我等着这不舒服劲儿过去。”
“不舒服!”
我气冲冲地望着她发黑的眼圈。我为什么向她让步呢?她要一个孩子,现在她腹中正在进行一种奇怪危险的孕育过程。我要她在炉边坐下。
“这是你最后一次去巴黎了。”
“真亏你想的!我身体很好!”
索菲在一旁瞧着,带着询问的神气,然而已明白了。
“她不舒服,”我说。
“这是正常的,”索菲说。
“噢,死也是正常的,”我说。
她很有主见地笑笑:
“怀孕可不是一种绝症。”
“医生说我在四月份以前不用休息,”玛丽亚纳说。
两位男客已经走近来,她望着他们高兴地说:
“我要是不管,博物馆会成什么样啦!”
“不久总要有人把你的工作接过来的。”
“到四月份,韦迪埃的身体就完全复原了,”玛丽亚纳说。
韦迪埃向我看了一眼,立即说:
“您要是累,我立刻回巴黎。在乡下过了这四天,我的身体大有起色了。”
“您在做梦吧!”玛丽亚纳说,“您需要长期休息。”
他的状况确实不好,脸色发青,眼窝陷得很深。
“你们两个都休息,”我不耐烦地说。
“那只有把大学的门关了,”韦迪埃说。
他揶揄的口吻叫我恼火。我说:
“关了又怎么样呢?”
玛丽亚纳瞪我一眼,我补充一句:
“没有一件事值得我们牺牲健康。”
“啊!健康之所以可贵,就在于不惜使用。”韦迪埃说。
我恨恨地看他们。他们联合反对我;他们一起拒绝衡量自己的力量、计算自己的日子;每个人都为了自己、为了大家不愿这样做,他们在这一点上顽固不化,不分彼此;而我的关心对玛丽亚纳却没那么重要。尽管我全心全意爱她,但我不是她的同类,任何一个会死的人都比我更接近她。
“巴黎有什么新闻?”索菲用和解的口气说。
“有人向我证实说,将在法国各地开设实验物理课,”玛丽亚纳说。
普鲁沃斯特的脸开朗了。
“这是我们获得的最大成功,”他说。
“是的,这是一大进步,”玛丽亚纳说,“事情发展可能比我们敢想的要快!谁知道呢?”
她的眼睛发出光芒,我朝门口慢步走去。听她对今后的日子高谈阔论,我无法忍受;到了那时,她自己的影儿还不知在哪儿呢。可能就是在这一点上,使我与他们之间不可弥补地隔了一道鸿沟。他们在人生道路上都朝着一个未来走去,他们此生努力的目标都会在那里得到实现。未来对我却是一个奇怪、可憎的时代:那时,玛丽亚纳已经死了,就我来说,我们俩的生活像落进了世纪的深渊,毫无用处,再也找不回来。这个时代也不可避免地会落进深渊,毫无用处,再也找不回来。
室外空气干冷清冽,千万颗星星在空中闪耀——同样的星星。我望着这些不动的、受引力相互牵扯的星星。月亮朝着地球坠落,地球又朝着太阳坠落;太阳也坠落吗?朝哪一个不相识的星球呢?别是太阳的坠落补偿了地球的坠落,因而事实上我们的星球还是停留在宇宙中心?怎么知道呢?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吧?星球相互牵扯的道理知道了吗?引力,这两个字一凑把一切都解释了;不会是其他东西吗?我们真的比卡莫纳的炼丹士高明?他们不认识的某些事物,我们加以阐明并把它们分门别类;但是,难道我们一步就能踏进事物的神秘中心?力的含义要比道德的含义更清楚?引力这个概念要比灵魂这个概念更明白?人们把摩擦琥珀或玻璃时出现的种种现象归之为电,要比把世界形成的根源归之为天主时懂得更多吗?
我低首俯视地面。客厅窗户在白雪覆盖的草坪深处发亮;在窗户后面,在炉子旁边,他们正在谈论;他们谈论着未来,在这个未来,他们自己也将化为一堆灰烬。在他们周围,是无边无际的天空,无穷无尽的岁月,但是他们终有一个尽头;就因为这样,生命对他们是那么轻松。在密封的方舟内,他们从黑夜飘流到黑夜,因而毫无畏惧,也因为他们在一起。我慢吞吞地朝房子走去;但是我,没有家室,没有未来,没有现在。虽有玛丽亚纳的爱情,我还是永远被排斥于门外。
“蜗牛哟,把角伸出来,”昂里埃特一边唱,一边把小动物的吸盘肚子往树干上按;这些小动物她装了满满一小桶。雅克绕着椴树转,同时试图重复那句迭句。玛丽亚纳不安的目光盯着他:
“你不以为索菲说得有道理吗?我觉得他的左腿有点瘸。”
“找个医生看看。”
“那些医生看不出来……”
她忧心忡忡地观察这两条肥壮的小腿。两个孩子活泼健康,但是她就是不放心:他们够美吗?够强壮吗?够聪明、够幸福吗?我恨自己没法分担她的忧虑;我对这些孩子充满慈爱,因为是玛丽亚纳十月怀胎生下来的;但是,这不是我的孩子。我一度有过一个儿子,亲生的儿子,他在二十岁死了;如今,大地上找不到一根他的白骨……
“你愿给我买个蜗牛吗?”
我摸了一下昂里埃特的脸,她有我的宽阔的前额和鼻子,还带点儿明朗严厉的神气,她不像她妈妈。
“这个姑娘骨架长得好,”玛丽亚纳说。
她观察这张小脸,像要看透她的未来似的。
“你认为她会漂亮吗?”
“当然会漂亮的。”
毫无疑问,总有一天她会年轻漂亮;然后她会变老,变丑,牙齿脱落;再有一天,有人给我捎来她的死讯。
“你更喜欢哪一个?”玛丽亚纳说。
“我不知道。两个都喜欢。”
我向她笑笑,我们手握在了一起。天气晴朗。鸟在笼子里唱,黄蜂在紫藤花中嗡嗡叫;我把玛丽亚纳的手抓在自己手里,但是向她说的却是谎话。我爱她,但是我没有分享她的欢乐、劳苦和忧伤,她爱的东西我不爱。她是孤零零地在我身旁,可是她不知道。
“咦!”她说,“今天会有谁来?”
小径上响起了铃声,一辆车驶进了花园门,从车上走下一个人。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,身材矮胖,衣饰讲究,步履有点儿蹒跚;他朝我们走来,满脸笑容。这是邦帕尔。
“你来这里干什么?”我说话口气吃惊,却掩不住心里的怒火。
“我从俄罗斯回来一个星期了,”他说。
他笑了笑。
“给我介绍一下。”
“这是邦帕尔,以前你在德·蒙泰松夫人家见过一面的,”我对玛丽亚纳说。
“我记得,”她说。
她好奇地打量他,待邦帕尔坐下,她问:
“你从俄罗斯来,这个国家美吗?”
“冷,”他埋怨说。
他们开始谈论圣彼得堡。但是我没有在听。血从心房涌至咽喉,从咽喉涌至头部,我透不过气来;我有过这种阴沉迷乱的心情:这是害怕。
“你怎么啦?”玛丽亚纳说。
“太阳晒得我头痛,”我说。
她盯着我看,又奇怪又不安。
“你要休息会儿吗?”她说。
“不,马上会过去的。”
我站起身。
“来吧,”我对邦帕尔说,“我领你去看看花园。我们失陪一会儿,玛丽亚纳。”
她点点头。但是她困惑的目光跟着我们,因为我对她没有什么不能说的。
“您的妻子真动人,”邦帕尔说,“我很高兴更多地去了解她,跟她谈谈您。”
“你可留意,”我说,“我会报复的,你记得吗?”
“我觉得您若不适当地采取激烈行动,今天您也会遭受重大的损失,”他说。
“你要钱,多少?”我说。
“您真是非常幸福,不是吗?”邦帕尔说。
“你不用为我的幸福操心。你要多少?”
“幸福是从来不嫌贵的,”他说,“我要一年五万里弗尔。”
“三万,”我说。
“五万,决不二价。”
我心在胸中剧烈跳动;这一次我赌不是为了输,而是为了赢,我不作弊;我的爱情是真诚的,一个真正的威胁正压在我头上。不应让邦帕尔猜到他拥有广大的权力,不然他会再三提出要挟,很快搞得我倾家荡产;我不愿意玛丽亚纳过穷日子。
“不行,”我说,“你去跟玛丽亚纳说吧。她很快就会原谅我的谎言,你到头来一场空。”
他迟疑片刻:
“四万。”
“三万,决不二价。”
“行,”他说。
“明天你来取钱,”我说,“现在你走吧。”
“我走啦。”
我瞧他走远了,擦一擦湿润的手。我好像在赌自己的生命。
“他跟你要什么?”玛丽亚纳说。
“要钱。”
“你怎么对他那么不客气?”
“他叫我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。”
“你见了他那么激动是为了这个。”
“是的。”
她望着我,神情疑惑。
“怪事,”她说,“人家见了以为你怕他呢。”
“你胡思乱想。我为什么要怕他?”
“可能你们之间有些事情我不知道。”
“我跟你说过,我对这个人干了许多坏事,内心非常不安。”
“没别的?”她说。
“当然没别的。”
我抱住她。
“你着急什么?我有秘密瞒过你吗?”
她碰碰我的前额,说:
“啊!我能看透你的心思就好了。我不在的时候你想些什么,还有你的那个我弄不清楚的前半生,这些都叫我嫉妒。”
“我都跟你说了。”
“你跟我说了,但是我不清楚。”
她紧挨着我。
“我那时痛苦,”我说,“我没有活着,是你给了我幸福,给了我生命……”
我犹豫了。话已经到我嘴边。我有一个急切的欲望,就是不再说谎,把真相向她和盘托出;我觉得,那时,她若依然爱我,爱我这个生命无限的人,连同我的全部过去与毫无希望的未来,我才算是真正得救了。
“是吗?”她说。
她的眼睛在询问我。她觉得我有其他的话要跟她说。但是我想起了其他人的眼睛:卡特琳的,贝娅特丽丝的,安托纳的。我害怕看到她的眼神发生变化。
“我爱你,”我说,“这对你还不够吗?”
我笑了笑,她不安的脸松了下来,她也对我满怀信任地笑了笑。
“不错,这对我够了,”她说。
我温柔地把我的、她以为跟她一样会腐烂的嘴唇按在她的嘴唇上。我想:“但愿上天永远不让她发现我的不忠!”
十五年过去了。邦帕尔来了好几次,向我要上一大笔钱,我都给了,但是我有一段时间没听说他了。我们生活幸福。这天晚上,玛丽亚纳穿了一件黑底红条塔夫绸长裙,站在镜前,凝视良久,我觉得她还是非常美。她突然转过身:
“你看来多么年轻!”她说。
我早把自己头发一点点染白,还戴上眼镜,竭力模仿上了岁数的人的姿态,但是我没法掩饰我的脸。
“你看来也很年轻,”我说。
我微微一笑。
“情人眼中不见老。”
“这话倒是真的,”她说。
她向一束菊花弯下身去,动手把其中枯萎的花瓣摘掉。
“昂里埃特要去参加这次舞会,我只能陪她去!没办法,又少了一个夜晚。我多么珍惜咱们俩的夜晚……”
“咱们还有其他的呢,”我说。
“但总是少了这一夜了,”她叹了一声说。
她打开梳妆台的一个抽屉,从中取出几只指环,戴在指上。
“雅克以前多么喜爱这个指环,你记得吗?”她说着,给我看一个分量较沉的银戒指,上面镶了一颗蓝宝石。
“我记得,”我说。
其实我记不得了,他的一切我都记不得了。
“我们去巴黎时,他伤心极了。他这人爱动感情,这点超过昂里埃特。”
有一会儿,她不说一句话,脸朝窗口。外面在下雨,一种秋天的细雨。树上叶子稀疏,天空是棉白色的。玛丽亚纳高高兴兴朝我走来,双手放在我肩上。
“告诉我你要做些什么,这样我就可以想你而不致想错。”
“我到楼下实验室去,一直工作到打瞌睡为止。你呢?”
“我们会回家来吃一顿消夜,然后我得无聊地待在这个舞会上直到凌晨一点钟。”
“妈,您准备好了吗?”昂里埃特走进房间说。
她身材苗条颀长,像她的母亲;她还继承了她的蓝眼睛;但是,她的前额嫌高,鼻子太挺,这是福斯卡家的鼻子。她穿一件玫瑰色小花长裙,与她脸上突出的线条不相称。她向我伸出前额。
“再见,爸爸,我们走了您会无聊吗?”
“我怕会的,”我说。
她一边笑一边亲我:
“我要为您加倍地玩儿。”
“明天早晨见,”玛丽亚纳说。
她手在我脸上轻轻拂了一下,喃喃地说:
“想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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