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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当是一种心境砥砺吧,爹娘以往总说修士修心,没那么重要,师门祖训也好,传道人对弟子的念叨也罢,场面话而已,神仙钱,傍身的宝物,和那大道根本的仙家术法,这三者才最重要,只不过修心一事,还是需要有一点的。
杜俞壮起胆子问道:“前辈,在苍筠湖上,战果如何?”
陈平安笑道:“像你说的,打退了而已。和气生财嘛。”
杜俞总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啊。
不过已经再无胆气去刨根问底。
老子这后半辈子的胆识气魄,都快被今天一晚上给用完了。
还要我杜俞咋个英雄气概才算好汉嘛?
随后陈平安便开始专心练习剑炉立桩。
杜俞则开始以鬼斧宫独门秘法口诀,缓缓入定,呼吸吐纳。
拂晓时分。
陈平安站起身,开始练习六步走桩,对赶忙起身站好的杜俞说道:“你在这渠主水神庙找找看,有没有值钱的物件。”
杜俞点点头,就要去碰运气,看能否给前辈找出一件法器或是几颗小暑钱。
但是那位前辈突然来了一句,“我所谓的值钱,就是一颗雪花钱。”
杜俞愣了一下,误以为自己听错了,小心翼翼问道:“前辈是说那一颗小暑钱吧?”
陈平安无奈道:“就你这份耳力,能够走江湖走到今天,真是难为你了。”
杜俞恍然醒悟,开始搜刮地皮,有前辈在自己身边,别说是一座无主的河婆祠庙,就是那座湖底龙宫,他也能挖地三尺。
陈平安闭上眼睛,只是走桩。
一直到响午时分,杜俞这才扛着两个大包裹返回,满载而归。
陈平安说道:“值钱的那一袋子归我,另外一只归你。”
杜俞哭丧着脸,“前辈,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了?”
陈平安依旧走桩不停,缓缓道:“修行有修行的规矩,走江湖有走江湖的规矩,做买卖有做买卖的规矩,听懂了吗?”
杜俞其实没懂,但是假装听懂了,不管如何,提心吊胆收下其中一袋子便是。
不过杜俞想了想,打开两袋子,将属于自己袋子里边的几件值钱物件,放入了前辈那只袋子里边。
陈平安也没拦着。
陈平安停下拳桩,掠上一栋最高建筑的屋脊上,远望随驾城方向。
随后陈平安就在一座座屋脊之上,练习走桩。
杜俞就纳了闷了,怎么咋看咋像是江湖中人的拳架,而不是什么仙家术法?
杜俞随即大为佩服。
这位前辈行事,果然是与众不同,返璞归真了。
这天黄昏中,杜俞又点燃起篝火,陈平安说道:“行了,走你的江湖去,在祠庙待了一夜一天,所有的旁观之人,都已经心里有数。”
杜俞有些尴尬。
自己这份小心思,果然难逃前辈法眼。
若是在渡口那边,双方立即分别,杜俞都怕自己没办法活着走到随驾城。
杜俞思量一番,觉得该见好就收了,便要扛起那只麻袋去往随驾城。
陈平安突然说道:“你再待一会儿。”
杜俞听命行事,放了麻袋,大大方方盘腿坐在地上,小声问道:“前辈,其实我还会一道师门祖师堂秘传符箓,不比雪泥符和驼碑符逊色太多。”
陈平安笑着摆摆手,道:“先前命悬一线,你做这种缺德勾当也就罢了,这会儿既然性命无忧,再拿师门规矩来为自己锦上添花,不太好。修行路上,成仙先做人。”
杜俞愣在当场。
瞥了眼地上的那只麻袋。
似乎直到这一刻,才隐约间抓到一点蛛丝马迹。
杜俞双手握拳,安静无语。
陈平安站起身,杜俞下意识就要起身,被陈平安伸手虚按。
杜俞转头望去,片刻之后,一个熟悉身影闯入视野。
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。
不愧是晏清仙子。
陈平安皱着眉头。
杜俞有些心惊胆战,前辈,求你老人家别再辣手摧花了,这么俊俏的仙子死翘翘了,前辈你舍得,晚辈我揪心啊。
晏清问道:“既然都一鼓作气打杀了三位河神渠主,为何要故意放跑那湖君殷侯?”
杜俞一个没坐稳,赶紧伸手扶住地面。
陈平安问道:“是谁给你的胆子一而再找我?”
晏清微笑道:“一个担心云海落下会殃及无辜百姓的剑仙,真是滥杀之辈?我晏清第一个不相信。”
陈平安说道:“你信不信,关我屁事?最后劝你一次,我耐心有限。”
晏清却径直走向篝火这边。
杜俞早已挪了挪屁股,刚好既可以打量到前辈的神色变化,又开始欣赏到月下美人的风姿。
然后杜俞一点一点张大嘴巴。
一抹青烟掠向了那位可与月色争辉的白衣仙子,然后晏清好似小鸡崽儿给人提起悬空,与青烟一同掠上了一座屋脊。
那一袭青衫在屋脊之上,身形旋转一圈,白衣美人便跟着旋转了一个更大的圆圈。
嗖一下。
晏清仙子便不见了。
陈平安跳下屋脊,返回台阶那边坐下。
杜俞抹了一把嘴,咽了一口唾沫。
陈平安挥挥手,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杜俞正要恭恭敬敬告辞一声。
只见那位前辈突然露出一抹懊恼神色,拔地而起,整座祠庙又是一阵类似渡口那边的动静,好一个地动山摇。
杜俞有些为难,自己到底是走还是不走?招呼都没打,不太好。不走,万一是那位前辈突然怜香惜玉起来,与那位娇娇柔柔的晏清仙子携手返回这边,月夜又好,美人更美……
杜俞给了自己一耳光。
背起麻袋就开始跑路。
杜俞刚走出水神庙大门,便怔怔出神。
恐怕这一次不知为何的匆匆赶路,才是那位前辈真正用上那个了全力?
从身后渠主水神庙到苍筠湖。
早已不见那一袭青衫的身影,却犹有雷声不绝于耳。
杜俞重重叹了口气。
陈平安落在渡口那边,眯起眼。
那个让人腻歪的宝峒仙境年轻女修,已经被自己砸入苍筠湖中,谈不上伤势,顶多就是窒息片刻,有些狼狈而已。
但是一想到苍筠湖湖君极有可能就在附近,陈平安只好赶来,果然,那女子坠湖之后,已经不见踪迹。
陈平安双指捻出那张玉清光明符。
就在陈平安即将丢掷出指尖符箓的时候。
苍筠湖水面破开,走出那位身穿绛紫色龙袍的湖君殷侯,身边还站着那位似乎刚刚挣脱术法牢笼的年轻女子,她盯着渡口那边的青衫客,她满脸怒容。
殷侯向前伸出一只手掌,微笑道:“方才是本君担忧晏清仙子的安危,情况紧急,便小小施展了一门术法,试图卸去仙子入湖的那股冲劲,多有得罪,晏清仙子只管上岸。”
晏清神色冰冷,震散身上所有残余水气,御风飘落在渡口上。
如果那个罪魁祸首没有赶来渡口,晏清无法想象自己的下场。
陈平安看了她一眼,“还不走?藻溪渠主的茶水好喝,我是没办法帮你了,可觉得苍筠湖的湖水也好喝的话,我倒是可以帮忙。”
晏清冷哼一声,御风远游。
陈平安望向那个神色戒备的苍筠湖湖君,笑道:“你应该很清楚,我如果铁了心要杀你,真的不难。”
殷侯点头道:“确实如此。所以我很奇怪,剑仙为何手下留情。”
陈平安环顾四周,默不作声。
殷侯双足始终没入水中。
不但如此,整座苍筠湖和所有辖境水域的上空,又开始乌云密布。
陈平安问道:“当年那封随驾城太守寄往京城的密信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湖君殷侯毫不犹豫道:“信的内容,并无新奇,剑仙想必也都猜得到,无非是希冀着京城好友,能够帮那位太守死后继续翻案,最少也该找机会公之于众。不过有一件事,剑仙应该想不到,那就是那位太守在信上末尾坦言,若是他的朋友这辈子都没能当上朝廷重臣,就不着急涉险行此事,免得翻案不成,反受牵连。”
陈平安凭空取出一壶酒,揭了泥封,缓缓而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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